华商头条|鳌太江湖|鳌太穿越超出人类极限 却又禁而不止
鳌太江湖|鳌太穿越超出人类极限 却又禁而不止
陕光灯

  五一假期前几天,老友二半夜总发来微信信息,叨叨了很多散事,把对话框当成了树洞。串起来看,是让帮着在山里找个地方,他说想清静几天,散散心。

  老友前年经营就不顺,升级的火锅店一头栽进疫情时代。总想多赚点,去年又鬼迷心窍合伙开了一家新店,不在后厨发力,总想着网红引流,野路子很快就输掉底裤。心烦是肯定的,可他说的小长假意向都不是好去处,当时还专门说到秦岭之巅的鳌太穿越。

  只是给他说别去,一是鳌太穿越三年前就被禁止了,规则要遵守;二是一旦偷摸上去穿越,多少个人组队都是白扯,本地熟悉线路的人都不去,一群菜鸟去高海拔高寒无人区现学现用,连兽道都分不清,估计能安全下山都是难事。

  况且,在这条死亡路线上根本碰不上有救援能力的强驴,一旦出现意外,连碰巧搭救的可能性都没有。

  最后跟老友说,真想着外物内化,就去人多的地方,大超市或者大唐不夜城。找个边边坐几个小时,看看人潮汹涌感受一下自己的普通和渺小,定会有收获,否则还是外化内不化。

  事情就过去了,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五一假期里,从鳌太线上连续传出消息,又有人去鳌太穿越出事了。鳌太穿越出事,都是生死攸关,遇险消息能传出来,八九成都是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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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鳌太穿越超出人类极限

  秦岭山脉众多,其中最险要的似乎是华山,其实论危险程度,那么鳌山无出其右者。天气预报在鳌山上都是无效的,刚才还是一览无余北望八百里秦川,转瞬间一片云就能压住整个山坡,和同伴相隔四五米,就能刹那间音影全无,七八级大风夹杂着雨雪冰跟不要钱似的,别说站稳前行,就是能睁眼四下打量都需要力量和技巧。



  ▲2019年12月网友“草原狼uai5yjcg”冬季单人鳌太速穿,他在分享文章的前言中称“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干去!”

  去年冬天看网红单人冬天单穿鳌太线,在鳌山上找了块向阳坡扎营做饭,还埋怨扎帐时打地钉老碰到石头。的确是无知者无畏,没土层那是风“刮”得净。这种没遮没挡的扎营,起风了帐篷飘得比风筝都快。后来想着看看他出山情形,可惜一直没有看见后来。

  鳌太穿越被当地官方禁止是有原因的,毕竟是超出人类生存极限,动辄人命关天,更有多少次组织人力救援是冒着牺牲的高风险。


▲政府禁止“鳌太穿越”公告

  只有活着的人可以下山讲故事,可多少位穿越者从不透露自己多次绝望和濒死的无助。截至目前为止,在鳌太线上至少还有六七具遇难者的遗体一直留在山巅,这仅是惯常路线视野所及的,其他迷路般道道岔岔呢?没有人知道湮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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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格的逞强在这里是以生命为代价

  人是需要勇敢一些,但绝不是逞强。界限似乎很难把握,可一但做事更想给人看,就属于逞强范畴,鳌太穿越就属于。

  就目前情形来看,没有人适合进行鳌太穿越。每个人都不要高估自己的实力,以为看几集贝爷探险就感觉自己也能上天入地,那真的是儿戏。还想去鳌太穿越的人,自己现在在手边抓块木板,如果半个小时内能钻木取火成功,都算是有天赋。不过,这个速度在鳌太线上,早就冻硬了。


▲图片来自青蜂侠、徒步中国

  五一期间,鳌太线上至少发生两起户外死亡,这还不是全部,至少还有一起救援正在秦岭深处野山间拉网搜寻。坏的消息也从外地传来,乌蒙山超级越野赛官方发表声明,一位参赛选手比赛中离世。在四天三夜121公里赛程的甘肃酒泉、敦煌的戈壁挑战赛中,以嘉宾身份参赛的某集团副总途中心脏骤停离世。

  其实,绝大部分普通人承受不了极限运动的冲击,一些原本极难显现的身体薄弱,很容易在瞬间被冲击散架。一旦极端状况出现,身边人谁都难过。

  在社交媒体时代,逞强成了亚文化潮流特征。人无我能,几乎是所有挑战和较劲的源动力,要么出格要么穿下限。社交媒体算法放大之下,冲动和焦躁深度勾兑,爆发出失控的化学反应。

  回头看看,鳌太穿越、极限挑战皆属此类。

  做不了夜空最亮的星,就要成为夜空最绚丽烟花,可直到失控也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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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天际最近的地方也不要和人性争斗

  相比鳌太穿越路线,秦岭群山中的穿越路线几乎数不清,三国时期就有的多条古道,注定了人类活动轨迹有增无减。近些年本地户外俱乐部开发的浅山游和过夜穿越,让一些野山也进入大众视野,每到盛夏去往环山路的交通状况从来都是超负荷。千百年不断的终南山隐士故事,也在持续吸引着各路慕名者。


▲图片来自青蜂侠、徒步中国

  经常参与户外的人,有个统称,叫“驴友”,这也是爱生活爱自然的一个身份标签。很多人热衷于成为驴友,多陡的坡都敢冲,多野的沟都敢探。特定的野外邂逅,交浅言深再平常不过。

  早些年鳌太穿越尚未禁止时,驴友们半夜丢装备的事偶有发生。傍晚大家还都相聚不远扎帐休息,早上从帐篷里探头一看,新结识的驴友和帐篷早不见了。自己放在帐篷外的高档登山靴也不见了踪影,乱石嶙峋的高海拔天寒地冻,鞋丢了是要命的。运气好的,会找到窃贼换下的旧鞋,运气差的就要用衣服包住脚,找最近的线路下山脱险。

  登山杖、炉头被顺手牵羊的,也并不罕见。至于其他轻薄之事,国内已经有多起因户外露营“混账”导致的伤害和是非。

  户外结伴做驴友,一回生二回熟,借钱借车上当受骗的,也是套路不断。驴友也是社会的一份子,即使活跃在离天际最近的地方,一些社会的阴暗面也会影响到这里。

  早前因为鳌太救援结识的一位社会人士,前年有次夜里在微信里联系的着急,说山里有个得道山人录下神秘视频。卖了几天关子后和山人主动找了过来,初代智能手机拍出的模糊视频看起来很费劲,看视频,感觉是苞米地边一个披发的女人穿个白连衣裙在蹦。

  “唉对啦,这是咱秦岭里的,这是山魈,就是《山海经》里面说的。”山人也顾不得“仙尊”,两人一唱一和说起视频的来之不易和其中玄妙,说了一整,重点是希望帮忙介绍一位西服厂家老板,然后大家一起做点事情。

  看来都是有备而来,赶紧介绍说那老板产业光景大不如以前,如今情形十分尴尬等等。“怎么就能没钱了呢!”山人自言自语,有点纳闷,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也不扯鬼说山魈了。

  户外山巅的确寂静辽阔,可不能低估大自然的风险,更不能高估人性。

  体面的驴友不在少数,而谁都算不出比例到底是多少,也无法定义到底什么是体面的。遇不到的都是故事,遇到了都是事故,在手机信号都没有的深山远处,其实危险远远多于风景,更无法和人性做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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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益救援背后的江湖和尴尬

  五一假期的几起违规鳌太穿越,已经引发了多次户外救援,其中上海登山客失踪的搜救目前仍在进行。有关救援代价的议论也在持续。


▲户外救援队

  包括鳌太线在内的秦岭户外救援,近些年来主要是社会公益力量为主,毕竟这些由经验丰富驴友组成的救援力量对沿线和山间更为熟悉。经常参与秦岭救援的户外救援队有十多支,在各队登记备案的正式人员总数近千人,都算是公益志愿者。

  一旦有人受困或失踪于秦岭深山中,需要启动救援帮助,受困者家属或警方会拨打各救援队公布的电话,授权并启动救援。各救援队开始研判救援策略,随后由各队秘书组内部通知行动事项,通过微信群和对讲机召集户外通讯队友和搜救队友等携带装备向救援聚集地进发。

  队员以志愿者身份启程参与救援时,救援队会专门在线购买意外伤害险,让大家有个基础保障。救援无论长短,期间产生的住宿、饮食和交通费用由参与的队员AA制平摊。如果受困者家属或警方等事后现金感谢,则冲抵救援队需要大家平摊部分。

  以鳌太线救援为例,目前一位救援队员的每日支出成本不低于200元。如果加入专用设备和器具的折旧,每位救援队员的一天救援成本超过400元。

  还有一项是旁人无法帮忙承担的,那就是救援过程中每个人都差不多的伤亡风险。一旦事故出现,个人自己承担后果。

  因成立有先后和志愿服务理念不同,救援队也分分合合,目前能参与秦岭户外救援的救援队有十多支。绝大多数救援队是公益的,特定救援有的队伍会收费,当然也能砍价。

  每个队的情况各不相同,日常活动和救援互动极少,有时面对复杂救援会有现场协作,但因救援工作的特殊性很多时候这种协作都会不欢而散。

  有的救援队会迟一些出发,但却会最先找到受困者,此时面对媒体和自媒体难免就会出现信息不对称。邀功、抢功的议论几乎伴随着每次的联合救援。

  在有的救援中,A救援队先后几波人兵分多路在雪线以上连续多天拉网搜救,而只来两三人的B救援队在山口转来转去。A救援队其中一路人找到受困者会第一时间通知队里,随后立即护送受困者下撤脱险,到山下都是乱糟糟的,此时B救援队几人上前迎人、接人,开车带着受困者一缕烟走了去邀功,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发生。久而久之,救援队之间来往不多,也就是公开的规矩。

  几支救援队同时在山上救人,有的队伍山谷里探寻半天,夜里上山顶扎营有手机信号,通过刷微博、朋友圈和抖音才知道受困者被成功救助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获救后受困者或家属感谢时,一旦面对公共媒体出镜时,就跟影帝获奖一样,要念所有参加救援的队伍名字,一旦漏了谁肯定被挑理,如果赠送锦旗少了哪个队也会被说“缺少礼数”。


▲媒体报道截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秦岭间的救援队也不能免俗。

  瑕不掩瑜,各支救援队前赴后继用自己的力量和热情一次次救助出秦岭山间的受困者。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秦岭群山中最能信任最可依靠的拯救力量。如果他们能够获得更多社会资助,相互直接有更多协作和体谅,则可以减少如今的很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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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定禁而不止的鳌太穿越

  前几天一位女驴友被从鳌太线救助下山,回到家后开始指摘带她下山的救援队。首先表示自己没有求助更没有遇险,其次说未经过她本人同意救援队在抖音和头条发布了救援的信息。其实她受困发出定位后,是家属帮着报警求助。再说,在救援队的发布中完全没有她的私人信息。

  随后媒体和其家属联系时,后者还解释说当事人休要休息、状态不好云云,想着赶紧结束这件事。

  在经历过的几次鳌太救援中,除非是受困者无法行走被抬下山,其余被家属报案和求助的受困者几乎都说是自己碰上救援队的。言外之意,自己并未受困遇险,这几乎是鳌太线受困者的标准说法。

  矢口否认,也注定了被当地禁止的鳌太穿越还将禁而不止很长一段时间。

  五一期间,有报团有组队去鳌太穿越的,去之前这些人大致了解鳌太穿越的风险和艰难,但他们更愿意坚信——自己就是鳌太线的“天选之子”。持这样观点的人早前很多,现在也有,以后还会有。一旦出事,改口不是在鳌太穿越,只要死不承认,就很容易逃避惩罚。

  鳌太穿越分正穿和反穿,可以从传统意义的鳌山奔太白山穿越,也可以反向。这是一段长170多公里的线路,走了一半、甚至一多半,即使受困得到救助,也可以大言不惭地否认是在鳌太穿越。如何认定鳌太穿越,实际操作中还是很麻烦的事。

  鳌太线涉及周至县、眉县和太白县,一地一策,且在无人区内管理难度本身就大,监管起来更难。至于目前采取的鳌山进山线路控制和宣讲规劝,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办法。鳌山和太白山都方圆几十公里,几乎处处可以上山登顶,再多的值守也无法做到“止步封山”。

  禁止鳌太穿越只能通过媒体宣讲等方式劝阻,别的似乎成效也不明显。


▲长安蓝天救援队在搜救中

  …………

  把华商网有关鳌太穿越意外的报道推给老友,还搜了些鳌太穿越遇难事例也发了过去,他回复说“咋这么操心的”。

  问起他小长假的安排,他说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自己去了一趟大唐不夜城,结果快待到了半夜,人太多全靠步行。当天微信运动收获半年来最多的赞,老友心情好了一些,说见到那么多赞,感觉还有这么多人关注他。

  面对点赞密集,心态又起波澜,这跟在社交媒体上炫耀自己鳌太穿越的网红心态类似。所以个人不相信一些人说的挺进鳌太线追寻超脱和宁静,再远离尘世的净土,也安放不下一颗焦躁的心。

  作者:解码陕光灯(shaanlight)出品原创作品,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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