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北大学丝绸之路研究院赵东旭
重阳宫外景 摄于2019年11月16日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在金庸先生的笔下,有江湖义气,有刀光剑影,有万里广阔的大漠,也有风光旖旎的江南。其中,《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可谓是金庸武侠小说中的巅峰之作,从塞北到江南,从西域到东海,金庸先生为我们刻画了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快意恩仇的江湖。而在“双雕江湖”中,要论武学造诣最为深厚者,必为有“中神通”之称的王重阳莫属了。众所周知,在《射雕英雄传》中号称当时武林中“五绝”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在华山之巅进行了一场武学较量,即著名的“华山论剑”,这场比武的结果是“中神通”王重阳技压群雄,最终夺得了“天下第一”的称号。而整个“双雕”故事也是围绕此展开的。在《神雕侠侣》中,金庸先生刻画了一位“兼济天下”的重阳真人,为了抗金大业,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为借口,拒绝了爱慕自己的女侠林朝英,在终南山下自掘深墓居于其中,并自称“活死人”,这也是“神雕”中古墓派的起源。纵观金庸先生整部“双雕”系列,贯穿两部小说的一个共同线索就是号称“天下玄门正宗”的全真派,而全真派的大本营——重阳宫,在金庸的小说中,既是神圣庄严的道观,又是全真武学的发源地。在这里,武林豪杰聚散,恩怨集结、正邪纷斗,是非矛盾产生、激化终而化解,演绎了一幕幕令人荡气回肠的武林故事,具有浓烈的武林传奇色彩。不论是《射雕英雄传》中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重阳,还是《神雕侠侣》中“古墓派”的创始人林朝英,一切的因果都与这个道教宫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历史上真实的“重阳宫”与全真派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实际上,历史上真实的重阳宫是全真教教徒的清修之地,而全真派祖师王重阳也并非武艺“天下第一”。 王重阳,本名王喆,陕西咸阳人。当初,大宋政权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北方的金国南下于靖康二年(1127)年攻占宋朝首都东京汴梁。金军南下,也打破了王喆的安定生活,王重阳曾报名参加武举考试。可最终却文武皆无所成,他所居关中之地亦被金兵所侵,王重阳于是颓丧至极“脱落功名,日酣于酒”。次年,49岁的王重阳于南时村(今西安鄠邑区成道宫村)掘地为隧,封高数尺。立碑上书四个大字:“活死人墓”。王重阳独自穴居其中长达三年之久,潜居其中静心修炼内丹两年多。之后王重阳又于终南县刘蒋村(今西安鄠邑区祖庵镇)结庵修道。因不被乡人理解,随即东出潼关,携铁罐沿途乞化到山东传道。在山东传道过程中,先后收了七位弟子:“丹阳子”马钰、“长春子”丘处机、“长真子”谭处端、“玉阳子”王处一、“太古子”郝大通、“清静散人”孙不二、“长生子”刘处玄。这就是之后名震天下的“全真七子”。金大定十年(1170),王重阳携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等弟子西归途中在汴梁(今河南开封)仙逝。王重阳仙逝后,其弟子随即奉其灵柩归葬于其早年修道的陕西刘蒋村,并修葺故居,于金大定二十五年(1185)由丘处机主持修建宫观,马钰手书“祖庭”二字悬于宫内,故而后全真道门人称其为祖庭,改名为“重阳宫”。 以后,又分别于金章宗录安年间(1196-1200)、元太宗十年(1238)再次修复、兴建。元世祖时,重阳宫敕封更名为“敕赐大重阳万寿宫”。重阳宫在元代盛极一时,东起涝峪河,西至甘峪河,南抵终南山,北临渭水,殿堂楼阁多达5000余间,道士近万名,宫观规模之宏大为当时道观之首,而究其在元朝宏大规模之原因,不得不提到我们最熟悉的另外一位“真人”,他在金庸先生笔下是豪迈奔放、武艺高强的大侠;是一身正气、嫉恶如仇的全真道长。也是他,在牛家村的“偶遇”,开启了《射雕英雄传》可歌可泣的精彩篇章。他便是号称“长春真人”的丘处机。 为什么说丘处机与重阳宫及全真教在元代的兴盛大有关联呢?究其原因,与丘处机的一场长途“觐见”有莫大的关联。 我们知道,在《射雕英雄传》中,主角郭靖从小在北方的大漠生活,而当时统治大漠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他就是成吉思汗铁木真。与小说中的成吉思汗相似,历史上的成吉思汗,也曾指挥着蒙古大军开疆拓土,向西征服。 那是1218年,一支大多由穆斯林组成的蒙古商队在锡尔河中游的花剌子模边境讹答拉遭到劫掠,商队中一百名组织成员被花剌子模总督处死。成吉思汗怒并以此为借口,率师亲征。此时的成吉思汗已将近60岁高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听人说中原全真教有“长生之法”,并且全真教一派的教义在中原地区吸引了广大人民的信奉,使成吉思汗看到了全真教的群众基础,又因为全真教义中的“以柔弱为本”、“苦己利人”不抗争、不谋利、鼓励百姓在困苦条件下逆来顺受的理论,使成吉思汗懂得运用道教思想管理自己的臣民使民心安抚,有利于自己对于今后征服地区的稳定统治,于是1219年正在西征的成吉思汗决定派遣刘仲禄等去山东请丘处机前来。 1221年二月,丘处机一行人从燕京(今北京)出发,正式踏上西行之路。一行人度野狐岭(今河北张家口西北)、抚州(今内蒙古兴和县)、盖里泊(今伊克勒湖)、鱼儿泺(今内蒙东南的达里诺湖)。四月初至斡辰大王(成吉思汗四弟)帐下(今内蒙古新巴尔虎旗东),又西北行,经陆局河(今克鲁伦河),翻长松岭(今杭爱山),过石河(今鄂尔浑河)至窝里朵。七月,到达阿不罕山(今蒙古国科布多省东南部宗海尔汗山),北面为镇海城(今蒙古国西部的科布多)。丘处机命弟子宋道安等九人建观,名曰“栖霞观”。丘处机与其余弟子于八月十五抵达金山(今阿尔泰山),经白骨甸(今准格尔盆地)。从八月底开始,先后到达阴山(今新疆天山东支博格达山)、和州(即火州,今吐鲁番东南)、鳖思马(即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北)。九月至回纥昌八剌城(今新疆昌吉境内),过天池(今赛里木湖),九月底,至阿里马城(察合台汗国都城)。十月中旬至大石林牙(今吉尔吉斯斯坦的比什凯克),又西行至塞蓝城(今哈萨克斯坦南部塔什干及奇姆肯特城一带)、塔什干城,过锡尔河。十一月至邪米思干(今撒马尔罕)。1222年三月中旬,经由铁门关(今撒马尔罕以南)、碣石城(今撒马尔罕以南的沙赫里夏孛兹),四月至大雪山(今阿富汗兴都库什山)成吉思汗行营。 他应召面见成吉思汗,劝诫成吉思汗要敬天爱民,清心寡欲。而据说从那以后,成吉思汗真的就减少了杀戮。这些内容都被记录在耶律楚材的《玄风庆会录》中。 丘处机西游,在成吉思汗身边待了一年时间,在他从中亚草原返回山东的时候,成吉思汗派了5000名蒙古骑兵护送他,还给他发了四道圣旨,其中写道: “我时常思量着神仙你,我不曾忘了你,你休忘了我。” 在《射雕英雄传》的结尾,也出现了相似的情节:丘处机曾应郭靖之邀,前往花剌子模为成吉思汗讲道,临死前,成吉思汗还念念不忘丘处机,叹到与丘道长相逢恨晚。 西行归来后,他的弟子李志常根据他们西行的见闻,写下了《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这本书是如今研究13世纪中亚、蒙古历史地理和中国道教历史的重要典籍。 丘处机在当时美名远播,大金皇帝和大宋皇帝都曾召见过他。但他认为大金皇帝有“不仁之恶”,大宋皇帝有“失政之罪”,拒绝他们的召见。但他却不远万里应召去见成吉思汗,可以看出来他更多并不是一个狭义的民族主义者,并且,他出生在金国,一生也主要是在金国,但他却审时度势,敏感的看出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的崛起,尽力去当面劝服与获得认同,不得不说,他是一个了解什么可以改变需要努力,什么不可改变并且顺应时势的人。 也正是因为丘处机让成吉思汗对他念念不忘,成吉思汗对全真教也是给予了最高的礼遇,这也正是之后元代皇帝对“全真祖庭”重阳宫修缮并扩大的重要原因。 到了明代,全真教被明廷冷落多年,重阳宫也开始衰落,建筑被风雨损毁严重,无人修葺,致使“倾圮不振”。清代全真教出现了短暂的中兴局面,全真龙门派的高道活动在东南江浙一带,而重阳宫几经战乱,“垣墉崩塌,殿宇倾颓。” 乾隆年间,“镇堡士庶慨然而修葺之”,但宫院逐渐缩小。新中国成立以来,各级政府对重阳宫进行了有效保护与修复。 千载事迹已成传说,惟有如今的重阳宫,依然屹立在西安市鄠邑区祖庵镇,门前大石上“天下祖庭”四字格外醒目,向世人昭示着其独特的崇高地位。宫内陈列的40余块有关道教全真派历史的碑石形体高大,气势雄伟,螭首龟趺,形象逼真,上刻的蒙、汉两种文字向每位凭吊者诉说着重阳宫与全真教的沧桑变化,讲述着超脱于武侠小说之外真实全真派的家国天下。